fusuyouhu

       ·圆梦奶爸组
·全文大概3500+

      金凌觉察到他的叔叔和舅舅关系不对劲的时候，他已经是个翩翩少年了——而这两个人是一直伴随着他成长的。他迟迟没有发现，不得不说这两人藏得太深 。
       ——毕竟谁都不会认为，两个成天说话带刺，恨不得怼死对方的人，会对对方存了什么旖旎的心思。
       金凌从小父母双亡，若说除了他舅舅江澄以外谁是他最亲的人，那便必是他小叔叔金光瑶无疑了。
       金凌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江澄也还只是个半大孩子，撑起偌大一个莲花坞来已是精疲力竭，加上一个日夜吵闹不休的孩子就更是让他头痛欲裂。
       他年纪小，吃饭时不愿意好好吃，就连睡觉也不安生，不但要折腾伺候他的人，还非要折腾江澄。再大一点了，懂事一点以后，他又开始追问江澄——“我爹娘呢？”
      那次江澄被闹得烦了，干脆直直盯着哭闹不休的熊孩子出神。反正温言软语没用，大声呵斥更是适得其反。金凌的长相肖似其父金子轩，虽然现在年纪小还没长开，但已有了他的神韵。江澄看着这个稚气十足的小屁孩子，突然满心满目皆是苍凉——你的爹娘没有了，我难道有么？
       就算我能给你找一对爹娘，谁来还我双亲？谁来还我姐姐姐夫？
       等到江澄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发现金凌已经不哭了。
       他止住了抽噎，白嫩的小脸哭成了花脸猫，眼睫上还挂着几滴泪珠，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小手怯生生地摸着他的脸，道：“舅舅你不要哭……阿凌知道错了。”
       江澄这才发觉自己脸上冰凉。
       他慢慢地将金凌拥入怀中，抚摸着他的头发——那是金凌第一次在这个看起来严厉凉薄的小舅舅身上感到如此深沉的温柔。
       所以就算是少年人过于清瘦以至于骨头硌得他有些许疼，他依然安分地抱着他，一言不发。
      小手和大手各自轻轻地拍打着对方的背，寻求慰藉。
       那是金凌第一次懂得何为相依为命。于江澄而言，也是如此。
       后来江家逐渐走回正轨，两人的生活也逐渐有了其他人闯入——金光瑶正是其中一个。他并不似其他人一般谄媚，相反地，金光瑶最负盛名的便是他的温文有礼，君子端方。
       金如兰似是一阵春风细雨，不带有任何侵略性，却逐渐融入了江澄和金凌的生活之中，其心机之深可见一斑。若说江澄是严父的话，那金光瑶便是十足十的慈母。
       放纸鸢、斗蛐蛐、捉小鸟……每次金光瑶来，总要把金凌带出去感受一番寻常孩子的天真烂漫，而金凌自是极欢喜这样难得可以玩耍的机会的。
       江澄平日里事务繁忙，金凌现在懂事了，不再像从前一样闹腾，江澄难免有时会忽视他。他原本见金凌欢喜，脸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是高兴的。可是当这样玩耍的次数多了以后……江澄怒了。
       于是当金光瑶又来到莲花坞，并想要将金凌带出去听说书先生讲话本的时候，江澄拦住了金光瑶，面带讥诮地问：“金宗主这是要把阿凌去哪儿？”
      金光瑶一个人精，此刻却像是看不懂他黑成锅底的脸色一般，笑眯眯的，直率地回答。
       江澄见他这雷打不动的模样，懒得和他多费唇舌：“那今天怕是对不起了。金宗主悠闲，阿凌却是还有先生布置的功课要完成的呢。”——这便是在讥讽金光瑶屁事儿不干，成天带着金凌不学好了。
       金光瑶却还是厚着脸皮笑道：“哪里哪里，金某自是比不上江宗主日理万机。您瞧，我这也是看着金凌孩子心性，想让他多出去玩玩么。”——他竟是反将了一军，言语之间隐隐有指责江澄只顾公事不管孩子的意思。
       “这便不烦金宗主操心了……”
       “金某偏偏是心疼得紧阿凌这孩子呢……”
        ……
       缺少关怀的孩子总是敏感的，金凌也不例外。他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你来我往的，虽然一个脏字没带，却莫名地有种唇枪舌战的气氛，可谓是火药味十足……
       后来金凌还是没能出去听成先生讲的话本，他小叔叔便自己说了几个从前听来的颇有意思的故事，让金凌听得津津有味，一直缠着他留在了自己的卧室里，讲到了半夜。
        江澄见金光瑶留宿，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只是仍黑着脸“哼”了一声，但当江澄看见他真是尽心尽力地逗金凌开心的时候，江澄脸色还是缓和了不少。从那次以后，江澄主动和金光瑶约定：可以带金凌出去玩，但次数要有限制，不能让小孩儿玩物丧志。
       金光瑶笑着，点头称是。
       那次以后，金凌明显地感觉到江澄对金光瑶的态度变了——不再像之前一样满怀戒备，视他于无物了。也是从那次开始，金凌的叔叔和舅舅，开始了漫长的、不带脏字的斗嘴之旅。
       江澄是出了名的尖酸刻薄，毒舌爱骂人也算正常；金光瑶却是奇了怪了，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和江澄打起舌战来也是丝毫不肯认输，并且十年如一日，乐此不疲。金凌对于这一点从来没有往深处想过，即使想过，怕也是想不明白。
        金光瑶将仙子送给金凌的时候，江澄的眼睛也跟着亮了亮——若是在他小时候，有人能送他这样一只大狗，他必是很欢喜的。可惜没有人送过他狗，倒是有人抢他的狗。
       然后金光瑶像是看懂了他的眼神一般，笑眯眯地和他说：“江宗主，我也送你一只狗儿，可好？”
       江澄见他那模样，突地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谁稀罕。”话音落下，他的耳根却是不由自主地烧了起来。
       金光瑶从没见过江澄害羞的模样——怕是谁也没有见过。江澄这样气势凌厉的人物，谁敢逗他?他的眉眼和虞夫人生得极像，同是秀气的修眉杏目，此时这人害羞地眼睫低垂，竟是有了几分平日难见的弱势的风情。金光瑶心头猛地一跳：“江宗主，可有人说过你生的好看？”
       江澄一怔，像是被这问题问蒙了。平日里哪里有人敢和他说这般轻佻的话？想当登徒子，总得看看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三毒圣手的紫电可是名不虚传。这下他更是手足无措了，平日里凌厉的气势消减了八分，余下的两分还靠着脸皮苦苦地支撑。他怒嗔道：“你、你这人乱说什么？”
       “那金某怕是要成为第一个称赞你生的好看的人了。”他直溜溜地盯着江澄，脸上的笑意也随之而加深。
       ……旁边的金凌将这些话听了个一干二净。就算他只是个半大孩子，金光瑶这话说的近乎赤裸，也完全足够他理解了。
       ……我小叔叔和我小舅舅的关系好像有点不对劲，怎么办？
       过年的时候金光瑶将金凌带回了金家去。就算金凌是和江澄相依为命长大的，于礼，他也应当回到金家去——毕竟姓江的，只是江澄一个。
       原本江澄已经准备好一个人孤零零地过年了。之前是因为阿凌年纪小，江澄才没有将金凌送回金家去。这回既然金家上门来要人了，他也没有拒绝别人的道理，金凌始终是金家的孩子，是金光善的孙子。
       结果半夜，他竟是发现金凌和金光瑶一起回了江家。
       “怎么现在这时辰就回来了，”，江澄不免惊愕，转念一想又有点生气，“……阿凌，是不是你又闹脾气了。”
       金凌：我不是，我没有。
       旁边的金光瑶一听江澄这颇有几分凶狠味道的问话，险些笑出了声，压下笑意，清了清嗓子才道：“是在下怕江宗主寂寞，这才带着金凌回来了。左右金家那边热闹，不缺我们这两个人。”
       江澄嘴里骂骂咧咧：“大半夜跑回来做什么，也不怕路上遇到危险……”说的内容虽凶，语气却是和缓的，有掩藏不住的喜悦。
        他给两人摆好了碗筷，桌上几盘小菜，云梦这样冷的冬天，竟还是冒着热气的。非但如此，江澄恐怕还叫厨娘多做了吃食——这架势，分明是盼着有人陪他过节的。金凌心尖微微一酸，此刻有些感谢金光瑶今晚的决定。
       舅舅这人嘴硬心软，若是他不说，谁也不知道他原来是这么寂寞的。
       金光瑶和金凌两人对视，而后默契地相视一笑。金光瑶甚至还对金凌做了夸张的嘴型，无声地说道：死—鸭—子—嘴—硬——
       金凌笑得更厉害了，明显对他小叔这话深以为然。
       江澄狐疑地转过身来：“……你们是不是在背后说我坏话呢？”
       “没有没有，”，金凌脸上的笑方才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呢，这会被突然转过身来的江澄吓了一跳，“舅舅，你这么好，我们夸你还来不及呢。”
       “哼，”，江澄冷笑一声，“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这么油嘴滑舌。”
        他嘴上说着“不知道和谁学的”，黑白分明的杏眼却是直勾勾地看着金光瑶。
       “……额。”金凌干笑了一声，日常为叔叔和舅舅之间的战争操碎了心。万幸的是江澄只是不痛不痒地讽刺了一句，便不再有继续下去的欲望了。看他的表情，还是对金凌那番话颇为受用的。
       两位金家子弟用眼神进行你懂我懂的交流——
       小叔，还是你厉害！
       废话，江宗主这性格你我还不清楚？
       外头冰天雪地黑灯瞎火的，自是让人提不起来什么兴致。三人索性就在家里开了几坛酒，就着菜吃了。原本江澄是严禁金凌饮酒的，在金光瑶的再三怂恿和金凌的再三哀求之下，江澄还是心软了：毕竟这是在江家，左右也没有外人，只要不过量，应该也是……没关系的吧……
       最后的结果便是三个人都醉了，滚作一团。
       江澄恍惚间拥抱着一个人——那人明显已是成年男子的身量，不同于金凌少年身材，如同刚抽条的小树，身量虽长却还是过于瘦弱。两人坚实的胸膛抵在一起，火热的心跳“怦怦”地一同交响……他在那一刻竟觉得有些许温暖。就像是有个人，能够和他一起支撑这一切一般。
       ……
        观音庙一役以后，江澄再也没和金凌提起过“金光瑶”这个人。除了他和金凌，没有人知道他们曾经有过什么深厚的交情。
        金凌后来还是忍不住为金光瑶而哭，即使所有人都告诉他，他的小叔叔是个十恶不赦的伪君子，他还是没能忍住对他的思念——毕竟那是除了舅舅以外，对他最好的人。别人不清楚，他难道不知道金光瑶是否曾经付出过哪怕一丝真心么？
      江澄知道金凌偷偷为了金光瑶而哭，却没有说他什么。只是后来和金凌说了一句:“金凌，他和你说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金光瑶坏事做尽，既是他自己种的恶因，到最后他那般聪明的人物，自是明了自己要承受那恶果。
       到最后，都是注定的道不同，不相为谋。
       只是嘴上这么说，江澄却偶尔会在繁忙的琐碎时间里，突地想起那个人:眉心一点朱砂，一笑，宛若春风。真心也好，假意也罢，都是过眼云烟，不足挂齿。